第6章 初见(1/1)
藏珠记第6章 初见
迎珠像狼叼着兔子一般,被秦昭明提到了萧承郁面前。
萧承郁坐在司业案前核对账款,一连几个晚上没睡好,眼下竟多了一层乌青,俊朗的脸颊上明显地瘦了一圈。破旧的桌子上只放一支徽墨和两支湖笔,其中一支湖笔手握之处已被磨得看不清楚图案,想来是被其主任摩挲多年的缘故。
迎珠被秦昭明扔在了门处,消瘦的胳膊碰到了门槛处,痛得险些叫了出来。
“大人,这厮不务正业,拿了差钱却不干差事,经常跑到士族子弟的堂院里去偷窥,按我大燕律法当杖二十,赶出学斋!”秦昭明像是捡到了立功的好机会,洋洋洒洒地向萧承郁作了个揖。
“大人,小人粗鄙之人,不识大燕律,还望大人给小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!”迎珠吃痛,忙向面前的贵人磕了三个头。
她可不能丢掉工作,她还有一个园子的人要养。
萧承郁被一阵吵闹声打乱了思绪,他缓缓抬头,迎上的却是迎珠一张惨白的脸,午后的阳光洒在她吓白了的脸上,眉心中有着磕红了的印记,仿佛一只被猎人误伤的丹顶鹤,既可怜,又透露着淡淡的可爱之意。
他放下手中的账本,淡淡地说:“秦昭明,你刚才说朱英不务正业,时长偷窥士族子弟的堂院,有何证据?”
秦昭明一愣,没想到萧承郁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,他支支吾吾地说:“大人,这……这小子时常在士族子弟的院子里出没,形迹可疑,小的只是怀疑她不怀好意。”
萧承郁目光如炬,盯着秦昭明:“你的怀疑并无实证,怎能就这样定了她的罪?”他说着,转向迎珠,“你刚才说你不识大燕律,可知你犯了律法?”
迎珠瑟瑟发抖,但她知道,此时不能承认罪行,否则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。她咬紧牙关,摇头道:“大人,小人并未犯律法,是小人的工作失误,请您饶过小人这一次,小人一定会更加努力工作,弥补过失。”
萧承郁沉默了一会儿,叹了口气:“的确,按照大燕律他则该受罚。”
秦昭明得了意,正要领命离去,却听男人突然来了一句,“可圣人命殿阁大学士新修的《新律》里则定,民不知法则初犯不计法,本官正愁无案可效法,不如就用朱英一案作为效法首案吧。”
在迎珠还是“朱瑛”时,曾研究过《大燕律》,时常感叹古代刑法之严苛,却不承想会仅仅因为自己“旁听了”官家士族的课业而险些被打死。
二十杖,足以让身强体壮的男子丢下半条命,若真的挨在自己身上,不死也残了。这旧社会,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。
萧承郁注意到面前的年轻男子经与旁的寒门市井不大同,他虽未就职刑部,也未在京兆尹审过案子,但是经历过的刑法场面也不在少数,像迎珠这样口中求饶,眼神却毫不畏惧,甚至可以说是夹杂着一丝恨意的人,却实在是少数。
萧承郁的目光顺着迎珠的尖瘦的下巴向下游走,落在她的胸前。
迎珠被两个年轻学子按住,身上穿的短打粗布麻衣宽宽地露了一截子领口,白皙的脖颈就这样暴露在阳光下。她下意识地想护住衣领,却死活动弹不得。
萧承郁面色有些发烫,索性移开了目光。
“放开她。”
“大人!您……”秦昭明还欲再申诉一二,却被萧承郁抬手示意住口。
迎珠恍然,没料到萧承郁竟然真的要放她。
她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起来,揉了揉被按疼的肩膀,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爬上心头。
“谢大人开恩!”她诚恳地说道。
萧承郁摆了摆手,示意她不必客气。他重新坐回案桌前,拿起账本,淡淡地说:“秦昭明,你刚才的所作所为,已经违反了《新律》中的规定。今后,学斋之中,不论身份高低,不得滥用私刑。”
秦昭明满脸通红,低头道:“大人教训的是,小人知错了。”
秦昭明被萧承郁一顿回怼,自觉脸上无光,又看到何嫂子这个胖厨娘也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,站在一旁耷拉着脸偷瞄自己,更觉得面皮上挂不住,只好悻悻离去。
萧承郁见其他人陆续离去,又见迎珠衣襟已被抓得皱皱巴巴,便低下头对着账本,连袖子上沾了墨也丝毫未察觉。只闷声说道:“去章夫子那里领20文去,买身件衣服吧”
真是位清官大老爷,迎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在1000年前的大燕遇到电视剧里演的好官。
迎珠诺诺谢过,本想就此溜走,却不想刚转过身两步又被身后的男声唤住:“墨没了,过来帮本官研墨吧”
色泽柔润的徽墨在女生纤细的手指中缓缓推开,一股淡淡的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,古书上记载徽墨色香而不俗,今日一见果真是极品,自己也算三生有幸,零距离摸到了“文物”,迎珠小心翼翼地研墨,生怕力度不当,毁了这上好的墨。
“读过书吗?”
萧承郁头也不抬,冷不丁地抛出了这一个问题。
迎珠研墨的动作一顿,她抬起头,看着萧承郁,眼中闪过一丝疑惑,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,轻轻摇了摇头:“小的出身寒微,吃饱饭已是难得,并未读过书。”
“你父母兄弟是做什么的?”
“世代务农。”
萧承郁抬起头,看着迎珠细滑的手指,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:“既然世代务农,不曾读过书,那你为何对掌墨的手法如此熟悉。”
迎珠心头一惊,她没想到萧承郁会注意到这个细节。她勉强笑了笑,回答道:“大人,小人小时候曾在村里的学塾旁听过一段时间,学塾里的先生教我们如何掌墨,小人便记住了。”
“哦,是吗?”萧承郁心下揶揄,“磨好了磨便回去吧”
迎珠如释重负,一步三鞠躬地退了出去。
“对了,书院后堂的北斋曾是先司业留下的书房,那里荒废失修已久,平日里不会有人去的。”
望着迎珠渐渐远去的身影,一抹不被旁人注视的笑浅浅定在萧承郁眼角。
扮成男子到学斋谋生路,这妮子到底是何来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