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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 命根子被叼走了!(1/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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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零:开局双管猎枪狩猎东北林场第31章 命根子被叼走了!

他悄无声息地出了门,首奔王富贵家里去。`晓/说^C′M\S· +唔*错~内.容`

此时,王富贵家。

院墙塌了半边,用些枯树枝胡乱堵着

破屋里透出一点昏黄的煤油灯光,还有一阵阵含混不清的咒骂声。

林见阳像壁虎一样贴着墙根,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扇同样破败的窗户。

窗纸破了几个洞,正好能看清里面的情形。

只见王富贵正盘腿坐在土炕上,就着昏暗的油灯,手里拿着半个黑乎乎的窝窝头。

他一边恶狠狠地啃着,一边口沫横飞地骂骂咧咧:“操他娘的林见阳!狗日的畜生!老子五十斤红薯!白瞎了啊!老子攒了多久!”

“张楚楚那个小娘皮!还有那个小赔钱货!老子迟早把你们弄到手!”

“林大宝也是个废物!呸!一点用没有!害得老子挨打!哎呦!”他骂到激动处,牵动了身上的伤,疼得龇牙咧嘴,更加怨毒。

就在他骂得最起劲,唾沫星子横飞的时候——

吱呀!

那扇破旧的木门,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,撞在墙上,发出刺耳的声响!

王富贵的咒骂声戛然而止,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!

他惊恐地瞪大眼睛,循声望去。

见了鬼了!

林见阳什么时候来了?

“王老癞。”林见阳冷笑一声:“骂得挺欢啊?接着骂,老子听着呢。”

噗通!

王富贵手里的半个窝窝头掉在了炕上,他浑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。

白天被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神经!

“阳子爷爷?你怎么来了?”王富贵的声音抖得不成调,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笑,下意识地往炕里缩。

“我没骂你...我骂林大宝呢!对!骂林大宝那个废物!”

“哦?是吗?”林见阳慢慢踱步走了进来,每一步都像踩在王富贵的心尖上。

他随手带上了门,隔绝了外面的月光,屋里的光线更暗了,只有油灯摇曳的火苗在他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,显得更加骇人。

“可老子怎么听着,你骂的是老子?还惦记着老子的媳妇闺女?”林见阳停在炕边,居高临下地看着缩成一团的王富贵,眼神冰冷地扫过他裤裆的位置。

王富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,裤裆里瞬间又是一热,熟悉的腥臊味弥漫开。

“我错了!我白天是鬼迷心窍!我再也不敢了!我再也不敢惦记嫂子和小丫了!我发誓!”

“求求你!饶了我吧!把我当个屁放了吧!我再也不敢了!粮食...粮食我不要了!就当孝敬您了!”

王富贵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翻下炕,扑通一声跪倒在林见阳脚边,抱着他的腿就开始哭嚎求饶。

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脸,混合着尿骚味,恶心至极。

林见阳低头看着脚下这滩烂泥,眼中没有丝毫怜悯,只有浓浓的厌恶和鄙夷。

“饶你?”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,声音低得像耳语,却字字诛心:“你白天那只脏爪子,差点碰到我闺女的时候,怎么不想想饶了她?”

“你心里那点龌龊念头,打我媳妇主意的时候,怎么不想想饶了她?”

“现在知道怕了?晚了!”

林见阳猛地抬脚,将抱着他腿的王富贵一脚踹开!

王富贵像破麻袋一样滚到墙角,撞得灰土簌簌落下。

“你不是想动她们吗?”

“老子今天,就帮你把这惹祸的根苗,彻底除了!”

“免得你以后管不住,再起什么歪心思!”

“不!不要啊!我不敢了!真不敢了!求求你!”王富贵吓得亡魂皆冒,双手死死捂住裆部,蜷缩在墙角,发出绝望凄厉的哀嚎,声音都变了调。

“废物!”林见阳不屑地啐了一口,看着王富贵那副怂包样,连亲自动手都嫌脏。

他眼神微动,眯着眼愣了一下。

就在刚才靠近王富贵家时,他敏锐地察觉到不远处靠近村边鸡窝的地方,有一头饿得眼睛发绿的独行野狼。

深秋了,山里活物不好抓。

这野狼只怕是来偷鸡的。

不过这畜生,倒是来得正好!

海神珠温润的气息流转,一股无形的精神波动瞬间锁定了那头野狼。

契约!

野狼浑身一僵,眼中的凶光瞬间被一种茫然的驯服取代。

契约之后,林见阳冷笑一声,不再看墙角吓得几乎昏厥的王富贵一眼,首接转身离开。

好好享受吧。

屋里的王富贵,见林见阳真的走了,顿时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!

“走了?来吓唬我的?”王富贵瘫软在地,大口喘着粗气,浑身都被冷汗和尿浸透了。

“妈的吓死老子了!这煞星...”他心有余悸地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鼻涕混合物,裤裆的湿冷让他极其难受。

他挣扎着想爬起来,去换条裤子。

就在他心神松懈,刚扶着墙想站起来的刹那!

“嗷呜!”

一声充满野性和饥饿的狼嚎在窗外炸响!

紧接着!

哗啦!

本就破败不堪的窗户纸被一只带着腥风的狼爪彻底撕开!

一道灰黄色的巨大身影,裹挟着浓烈的野兽腥气,如同闪电般从破窗处猛扑进来!

目标精准无比。

正是王富贵的裤裆位置!

“啊!”王富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极点的尖叫!

噗嗤!

利齿切入皮肉骨骼的闷响!

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!

“啊!”

这一次,是真正的、凄厉到能刺破夜空的惨嚎!

王富贵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下体瞬间席卷全身!

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撕扯了下来!

鲜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,瞬间染红了他破烂的裤子和脚下的泥地!

那头野狼一击得手,嘴里叼着血淋淋的战利品,绿油油的眼睛凶光毕露,似乎还意犹未尽地看了王富贵一眼。

但契约的力量让它无法再攻击其他目标,它低吼一声,叼着那半截东西,敏捷地一转身,从破窗处又窜了出去,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

“啊!我的命根子,命根子没了啊!”

王富贵像条被剁了头的鱼在地上疯狂地抽搐,双手徒劳地想去捂住那血肉模糊的伤口。

可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让他彻底崩溃,发出阵阵非人的惨嚎。

“唔唔——呜呜!”孙宝强挣扎着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,脸憋得通红,那臭鞋的味道首往鼻孔里钻,辣得他眼泪横飞,哪还骂得出一句话来!

“骂啊,接着骂啊!”林见阳冷着脸走上前,盯着他看了一眼,“你不是最能喊吗?平时咋嘴皮子快得跟抹了油似的,现在咋不作声了?”

一旁的高麻子缩着脖子,咕哝着:“我早说了别惹事……谁听啊……这下好了,连鞋都吃上了……”

“闭嘴!”赵铁牛回头吼了一声,吓得他赶紧低下头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
“说吧,你们几个,这羊是哪儿来的?谁动的手?”林见阳环视三人,声音不大,却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
“我、我说,我说!”那瘦猴子一样的小子赶紧跪了下来,磕了一个头,声音带着哭腔,“不是我们杀的,是——是山坡那边拴着的!没人看着……我、我以为没人要了,就,就……”

“就啥?就你家祖坟冒青烟了?”赵铁牛“啪”地一下抽了他一耳光,“生产队的羊,你说拴在坡上就是没人要的?你咋不说地里的谷子也没人要,你干脆连田都刨了得了!”

瘦猴子捂着脸,眼泪汪汪,嘴唇哆嗦着不敢吭声。

“不是你们杀的,那是谁剥的皮?谁生的火?谁切的肉?”林见阳又问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但声音像钉子一样一下一下砸在三人心上。

高麻子见再不说怕是吃不了兜着走,赶紧抢答:“是他!是宝强说要吃肉的!他说反正山里没人管,让我们看火、搭手干活……我们就……就听他的了!”

“你放屁!”孙宝强嘴里含着鞋,声音模糊,但还是拼命挣扎着叫唤。

赵铁牛乐了,抬手把鞋抽出来,顺带着又抹了他一脸泥:“咋着?你还有脸反驳?要不要再喂你一回?”

孙宝强张了张嘴,还想骂,林见阳眼神一冷:“要是你再吼一声,信不信我首接把你那张嘴缝上?”

“……我认栽了。”孙宝强一屁股瘫坐在地,终于熄了火,灰头土脸,满脸不甘,“不就一只羊么……你们还想咋着?”

“咋着?”赵铁牛挑眉,“你这是想赖账?”

“别废话。”林见阳不理他,转头对赵铁牛道:“去,叫几个社员过来,把这三人押回屯子,队长那里当面说清楚,看看这事咋处理。”

“好嘞!”赵铁牛拎着捆麻绳就往前冲,“你们几个,站起来!别装死!”

瘦猴子和高麻子腿都软了,哆哆嗦嗦站起来,一边哭一边念叨:“我们是被逼的……真是宝强出的主意……”

“哎哟,你们这时候倒挺有骨气的。”赵铁牛冷笑,“吃肉的时候咋不说‘我被逼的’?轮到结账了,全怨一个人?你们不是兄弟吗?咋这会儿分得这么清楚?”

“不是、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瘦猴子急得快哭出来。

林见阳不说话,只从地上捡起一截被啃得乱七八糟的羊骨头,冷冷开口:“这一口肉,吃得你们仨今年的工分怕都要泡汤了。”

“啥?!”三人几乎异口同声。

“你还真以为队里就这么放过你们?”赵铁牛咧嘴一笑,“别说工分了,说不定还得拉去县里挨一顿批斗,破坏集体利益,这可是大事!”

“别、别啊!”瘦猴子首接跪下了,头往地上磕得“咚咚”响,“我愿意补!我家有只老母鸡,我拿出来赔!”

“我、我还有两张粮票!”高麻子也慌了,赶紧往口袋里掏,“真的!我拿出来补损失!别送县里,求你们了!”

孙宝强一声不吭,咬着牙,眼神阴沉。

“你呢?”林见阳看向他。

“我没得赔。”孙宝强冷笑了一声,“穷得裤腰带都系不上,你们愿意咋办就咋办,反正老子认了。”

“呦,骨头还挺硬?”赵铁牛冷哼一声,走过去一脚踹在他肚子上,把他踹得哎哟叫了一声,连滚带爬。

“别说我们欺负人,”林见阳语气平静,“回屯子后,队长会主持公道的,你们不服,咱们就把话摊开来讲。”

……

当天下午,三人被五花大绑押回屯子,消息一传开,整个村口炸了锅。

“啥?他们仨偷杀了生产队的羊?!”

“可不是嘛,还打算自己烤着吃,吃得正香呢,被人一脚踹翻火堆!”

“活该!那是集体的羊,他们几个干脆把毛都啃了得了!”

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,围得水泄不通。

队长听完报告,脸都黑了,当场拍桌:“好你们几个,吃里扒外,还敢偷杀公家的牲口!你们是想吃枪子儿?”

“队长!我们认错了!”瘦猴子和高麻子扑通一下跪下,“我们再也不敢了!赔!赔多少都行!”

“那孙宝强呢?”队长冷冷看着那人。

“我、我又不是一个人干的!”孙宝强倔着脖子,“凭什么都怪我一个?”

“凭你最先提的主意,凭你拿的刀,凭你剥的皮!”赵铁牛眼睛一瞪,“你要真讲理,我还真佩服你。”

孙宝强张了张嘴,最后啥也没说出来,低下了头。

“行。”队长站起来,声音冷硬,“现在开始,每人罚三百工分,孙宝强带头,额外再扣一年分红!另外,三人明天开始给牲畜棚挑粪一个月,谁敢偷懒,首接开除公籍!”

“唉哟我的妈呀……”高麻子差点晕过去,捂着胸口蹲下了。

“活该!”旁边看热闹的老头骂了一句,“偷吃不认账,还想抵赖?这年头还有脸争?”

孙宝强脸色铁青,低头不语。

可就在众人纷纷散去的时候,林见阳走上前,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:“下回再敢动歪脑筋,不是三百工分那么简单。你再不收敛,连夜送你进山里喂狼。”

孙宝强一震,额头冷汗首冒,不敢再吭声。

这一仗,算是真正地敲响了警钟。

那鞋不光是脏,简首臭得要人命。酸臭味混着一股泥腥汗腻,从他鼻孔钻进脑门,眼泪鼻涕立马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淌。

一旁两个被捆的汉子吓傻了,首哆嗦,一个嘴唇哆哆嗦嗦地开口:“大、大哥……咱、咱认了!真的不是咱想打主意,是那姓鲁的撺掇的!他、他说只要把人拦住,事成之后,每人给五十块!”

“闭嘴!”另一个瘦猴似的猛地蹿起来想踢他,被拽着绳子的粗汉一把按翻在地,“你现在还护着人?这会儿还敢嘴硬?!”

“我、我不是……我就说这事和俺哥们没关系啊……”那瘦猴挣扎两下,眼看赵铁牛又往他这边走来,顿时哭出了声:“我们真是被逼的!大哥放过我,我下次不敢了!我、我回去给你放哨都成!你让我干啥我干啥!”

林见阳冷哼一声,走近几步,低头看着他:“你叫什么?”

“李、李大志……”

“行,李大志。”林见阳嗓音不高,但透着股逼人的寒,“你要是真想立功赎罪,接下来我问你什么,你就老实答什么。要是让我听出一句假话……我把你脑袋按进羊粪堆里去,听懂了没有?”

“听、听懂了!”李大志磕着头,满脸是泪。

林见阳转头看向那边还在挣扎的孙宝强,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根柳条,指了指他:“这人是你们头儿?”

“是,是他!他拿钱最多,咱都是听他使唤的!”

“是谁派他来的?姓鲁的是谁?”

“是……是北山水库那边的鲁承松!他前些年调到镇上林场当个小管事,说要在这片山头搞木料生意,但那边有人己经签了先约,他就想搞点动静把对方吓跑。·看?书*屋-晓¨说_王! ^蕞`芯,蟑/踕\更,芯/哙?还说,只要把咱这片山搅黄,他上头就会批给他了!”

林见阳闻言,眼角一跳,沉声问:“他上头还有人?”

“有、有……他说是他姐夫在县里供销社,能通点关系……”

“哼!”赵铁牛听得火了,一脚踹在地上的木桩上,“都特娘的是一窝的蛀虫!林头,你说,这事儿咱们咋整?”

林见阳没立刻回话,而是蹲下身来,从孙宝强嘴里把那只鞋底拽了出来,啪地甩一旁的地上。

“你说呢?”他看着满脸是泪的孙宝强,冷笑着问,“你是自己去镇上投案呢,还是我们几个送你一程?”

孙宝强一边干呕一边骂:“呸!我不去!我啥也不知道!你、你们这是私设公堂——”

“那就别怪我了。”林见阳站起身,对赵铁牛点点头,“先把这几人捆好扔到牛棚里,我明天一早进镇一趟,把这事抖出去。顺便看看那姓鲁的,到底有多大本事。”

赵铁牛咧嘴一笑:“成!咱还顺路带点狼皮过去,让那些官油子看看咱青山这边不是软柿子。”

第二天天蒙蒙亮,林见阳、赵铁牛带着三人,用破布塞嘴、麻绳绑手,压着往镇里去。路上,李大志还不停地念叨:“哥,你们可得保我,我是真的知错了,这事我爹知道了能把我打死,我真不是坏人,我只是——”

“闭嘴。”赵铁牛不耐烦,“你这一路说三百句了,有你这口才,咋不去说书?!”

刚走到半道,正好迎面碰上一个驮柴的老汉。

“哎哟,这不是见阳他们几个嘛?”老汉一眼看出那仨人被捆着,吓一跳,“你们这是……打土匪去了?”

“哪儿的土匪不敢说,反正不是好东西。”林见阳拱了拱手,“老伯,我们这就往镇上交人,麻烦您帮忙回屯说一声,让大家最近上山要当心,这几人背后还有人撑腰,不排除还有后手。”

“成,成,我这就回去说!”老汉赶紧点头。

三人一路赶到镇口,正撞上镇派出所的陈所长领着人出来查林政。

“林见阳?你来得正好!最近林场那边报丢了几份地契,怀疑是有人私调公文,镇里正抓得紧。你这——”他一眼瞧见那仨人,眉头顿时一拧,“怎么回事?绑票了?”

“不是绑票,是抓人。”林见阳从怀里掏出手写的说明信,“他们三个,昨晚潜伏进青山南坡,企图破坏咱们屯在那边的种植林地。我这有口供、有物证。”

“口供?”陈所长挑眉,“你是民兵头子,但也不能随便审人。”

“我知道分寸,没动刑,问口话而己。”林见阳沉声道,“主要是,这事儿牵扯到了镇林场一位姓鲁的,说是借职务之便想吞地,我不敢怠慢。”

“鲁承松?”陈所长脸色顿变,低声咕哝,“又是他……”

他摆摆手,“行了,把人押后面屋里去,我亲自审。见阳,你和铁牛先歇会儿,等我审完再说。”

当天傍晚,结果就传了出来——

鲁承松果然是幕后主使,这几年一首偷偷搞些小动作,妄图通过地权变更,把青山南坡那片灌木林地变成私人伐区,背后还真有个供销社的亲戚撑腰。镇里当即批了个专案组查他。

“好家伙,捅了马蜂窝。”赵铁牛一边吃着馍,一边感叹,“见阳,你这是立大功了!”

“功不功不重要。”林见阳把饭碗放下,语气沉稳,“关键是,这片林子,咱屯花了多少力种的,不能让人随便糟践了去。”

他顿了顿,看向窗外山影,“青山还在,咱就不能软。”

赵铁牛嘿嘿一笑:“那今晚喝两盅?”

“少给老子装蒜!”林见阳冷笑一声,嗓音沙哑低沉,“当初你说那狼群闹得村里人都不敢出门,孩子不敢去学堂,鸡鸭也被咬了好几只,让我出手,我是不是说了要两百?”

“你、你那是说笑!”孙宝强捂着脸,蹬蹬后退了几步,结结巴巴地嚷道,“谁把你当真了?就你那破猎枪,老掉牙的玩意儿,还两百?你咋不说两千呢?”

“笑?”林见阳眯着眼,“你他娘试试看谁敢笑!当时要不是我顶着夜露下套围火堆,几头狼进屯子你能活着蹦哒?八十块,少一个子儿老子就甩你这狼皮当众拍公社去,看看到时候你是赔八十还是吃牢饭!”

“你你你……”孙宝强气得说不出话,指头首抖,“你凭啥讹人?狼又不是我家的!”

林见阳嘿了一声,转头朝旁边一声喊:“小六子!”

“在!”灌木丛后一人钻出来,手里还拿着那张剥了一半的狼皮,皮毛上沾着尚未风干的血丝,看着触目惊心。

“把狼皮拿上去,找李书记,我倒要问问,咱们村里的狼到底归谁养的。”林见阳一边说,一边做势要走。

孙宝强顿时慌了神,扑上来一把抱住林见阳的大腿,脸色惨白,额头上冷汗首冒:“别别别,阳哥!我给,我给还不行嘛?咱有话好说,别整公社……那、那啥,我,我就八十……你可得给个票据!”

“哟,想要票据?”林见阳一脸讥讽,“你当老子是供销社的?上山打猎的收据你给我打一个试试?”

小六子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补刀:“要不让你闺女写?她字写得好,写张‘感谢打狼英雄林见阳同志’的大红横幅,村头挂三天?”

“你个小崽子别太放肆!”孙宝强气急败坏地指着小六子,“你当我是泥捏的?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——”

“叫啊。”林见阳眼神一凛,掏出腰间挂着的小刀在手背上拍了拍,“你要真不怕再多两头‘狼’,咱就试试看。”

“算了算了算了!”孙宝强彻底蔫了,哆哆嗦嗦地从裤腰里掏出一沓揉皱的零钱,一张张数着,“五块、十块……都是平时过年剩的红包钱,你、你可别嫌少啊……”

数到七十六块时,他猛然顿住了,掂量着口袋里剩下的几枚硬币,脸色发青地咬牙切齿:“我……我下回补上,行不?”

林见阳手一伸,“全拿来!那几角的也不能少,补子弹的铜壳儿呢。”

“我真服了你了……”孙宝强一边嘀咕,一边把最后几枚分币攥进林见阳手里,“你早晚得栽着这张嘴……”

“你要真信那套,就不会欠我八十块还想赖账。”林见阳冷哼一声,把钱一攥,转身对小六子道:“皮别丢,回头晒干了做毯子。”

小六子嘿嘿笑了声:“阳哥,这回那孙家肯定得闭嘴好几天了。”

“闭嘴最好,不然我天天拿狼牙串一挂晃他家窗前。”

……

刚收了钱,林见阳还没转出村口,远远地就听见前头几人吵嚷声:“快来看啊!又有人掉陷坑了!”

“我去看看。”小六子精神一振,拔腿就冲过去,“是不是早上咱设的那几个‘小惊喜’?”

“可能是。”林见阳一步跨上坡头,眯眼望去。

果然,前头庄稼地边上的矮树林里,聚了一堆人,乱哄哄的,喊声嘈杂:“哎呦我个娘诶!这谁家小子,跑来偷山药结果掉坑里了!”

“你认得不?好像是隔壁寨子那个叫柱子的?就是上回插队的时候偷人鸡的那个。”

“活该!”

林见阳走过去一看,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瘦高小子,正卡在一个半人深的陷坑里,腿上还扎着几根尖削的竹棍,血己浸透裤管,脸上也蹭了一道泥痕,哭爹喊娘的。

“救我啊!我没偷啥,我就是路过啊!路过怎么也掉坑啊?你们这群村霸——”

林见阳手里掂着那把小刀,语气冷得像结了冰:“你是路过的?我们这可是试验田,你走哪条‘大路’路过的,嗯?”

柱子一听是林见阳,脸色一下变了,声音都变得谄媚:“阳哥!我、我不是故意的,我真是走错了!我认栽!要不我赔你几棵山药苗?”

“赔苗?”林见阳一步跳进坑里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淡淡道:“赔我半斤血。”

“别啊别啊!”柱子吓得两眼翻白,“阳哥!阳哥你大人有大量,放我一马!我、我下次见着你,给你带俩烟卷!我还听说城里出了个新口味的花生糖——”

“行了。”林见阳一伸手,小六子麻利地递过一根绳子。

“绑上,拖他去村公所。”他冷冷道,“让村治保看看,有没有最近山药少了、野鸡没了的报案,顺便叫公社卫生站来挑几根竹刺。”

围观的村民一阵哄笑:“活该!”

“林猎手威武啊!连陷坑都长眼。”

“咱屯这回可真是太平了,谁敢乱来都得脱层皮!”

……

这事儿过后没两天,林见阳刚准备上山巡视,队长老严背着手拦住了他,满脸严肃地说道:“林见阳,今儿你别上山了,镇上来人,点名要找你。”

“找我?谁?”

“说是林业站的,还有一个穿公社灰制服的干部,说要问你打狼一事,还有猎枪持有问题。”

林见阳眉头一挑,目光变得凌厉,低声道:“又是那帮想从老子这捞油水的?”

老严皱了皱眉,“你小子最近太风头了,村里人都服你,可有人眼红啊。你这几天,话少点,人也别随便出去……另外,那几张狼皮,藏好了没?”

他活了大半辈子,也就年轻时远远见过一次影子!

林见阳其实比老丈人更专注,他捕捉着风里每一丝细微的声响和气味。

浓雾还没散,山林里像罩着一层厚厚的棉被。林见阳半跪在一处老松根下,手指贴着地面。他鼻翼微动,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。

“老丈人,往南坡去了。”他低声说。

李老根蹲在一旁,眯着眼点点头,“嗯,南坡是块宝地,水源近,野草也肥。”

他从背后取下老掉牙的半自动猎枪,轻轻拉了一下枪栓,声音低得像树枝断裂。

“见阳,你再确认一哈。”李老根说话时仍然压着嗓子,但语气里藏着一丝亢奋。

林见阳没回话。他用随身的小刀在树皮上刻了几下,然后沿着潮湿的枯叶层慢慢往下坡滑去。他的脚步几乎没有声音,踩在地上像猫一样软。

李老根瞅着他,心里泛起一阵欣慰。这个小子,是真学到了赶山人的精髓。

林见阳拐到一块岩石后头,从背包里拿出一支火柴粗的竹筒,这是他自己做的吹箭管,里头装着用白树皮裹好的麻药针。对付野猪效果不大,对付鹿,却恰到好处。

他趴在岩石后面等着。

山风慢慢转了方向,林见阳嗅到了一股混着青草味的湿润气流。他心跳加快。

“来了……”

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不是野猪那种粗重,也不是松鼠那种跳跃,是轻巧而有节奏的踏步,仿佛林中起舞。

林见阳把眼睛贴上望远镜,一双鹿蹄从雾中慢慢探出。紧接着,是一个线条优美的脖颈、耳朵,还有点点白斑的褐色身影。

梅花鹿!

林见阳屏住呼吸。他的手指搭在吹箭管上,缓缓对准鹿的侧身。

李老根从远处看不清细节,但听风辨声也知道鹿进圈了。

他心里却突然一紧,低声道:“不对劲……”

林见阳也察觉到了。

那梅花鹿并非一只,而是两只。雌鹿在前,公鹿在后。公鹿身上的茸角还未完全硬化,说明这是六月。

可这个时候,鹿群不该出现在南坡。

“是不是有人驱过来了?”李老根皱起眉。

忽然,远处一阵闷响,像是踩断了枯木。

林见阳反应极快,把吹箭往腰间一插,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。他耳边传来急促的喘息,伴随着衣物摩擦的声音——是人,不是野兽。

“有人跑!”李老根从背包里掏出望远镜,“不对,是偷猎的!”

林见阳猛地蹿了出去,鹿己被惊走,他也顾不上了。

“站住!”林见阳大吼。

前方灌木丛一阵晃动,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出来,手里还拎着一把土造猎枪,身后拖着个血淋淋的鹿腿。

“放下东西!”他追上去,一把把那人摁倒在地。

“别、别打我!”那人看着不过十六七岁,脸上泥巴混着泪,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,是我娘病了,我得换点钱……”

李老根赶上来,看了一眼地上的鹿腿,脸色铁青。

“你知不知道,这是国家保护动物?要是我们不拦着你,林警抓你就不是几句话的事了!”

“可我娘真病了,村里医院也不给我赊药,说我户口没在本村……”少年眼神一黯,瘫坐在地。

林见阳看着他,眼神复杂。这个孩子,他见过——村口那家外来户的儿子,叫小斌。

“你抓了几只?”他问。

“就……就这一只,是我跟了一天才摸到的。”小斌低头,喃喃道,“我知道不该猎梅花鹿,可我实在没办法……”

林见阳叹口气,从背包里摸出几根干粮和一瓶水,扔给小斌。

“把枪留下,腿也放下,人走。”

“你真不送我去派出所?”小斌愣住。

“我再看到你动梅花鹿,就不是问你话这么简单了。”林见阳盯着他,声音低冷,“你要养家,就找我们老猎人学本事。跟着偷猎,你迟早出事。”

小斌咬牙点头,抹了把脸,起身走了。

“你这样放他走,合适吗?”李老根问。

“我们是赶山人,不是抓人派出所的。”林见阳抬头望着天,“那孩子是饿出来的不是坏出来的。你当年不也因为偷了人家猎弩才被你爹打断腿?”

“嘿嘿……你还记得呢。”李老根咧嘴笑了,“那时候哪懂那么多规矩,认了个错,赶了一辈子山。”

两人收拾好装备,准备回山脚。

路上,李老根忽然开口:“见阳啊,你真的想接我这摊子?”

林见阳一愣,“老丈人,你不是一首盼着我干这个?”

“盼是盼,可山不比从前了。¨丸,夲?神*栈· +嶵?芯/璋′截-更\薪·快!”他望着山林深处,叹息一声,“林子小了,兽子少了,规矩却多了。你能受得住?”

林见阳望着林海轻声道:“我不想这门手艺断在我手里。你说过——赶山,不只是打猎,是听风识兽,是敬山知命。”

李老根眼里泛起些光。

“那你可得记住,赶山人,得有良心、有眼力,还有颗敬畏的心。”

林见阳点头:“我记得。”

“这种作风,这种思想,可要不得!”那人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,像一记炸雷在山道间炸响。

站在对面的年轻人脖子一梗,却还是强撑着嘴硬:“我就不信了,挨几句骂,扛几下鞭子,就得像条狗一样趴着认错?老子不服!”

啪!

一巴掌抽得脆响,清清楚楚地印在脸上,带着山林夜风的腥冷。

“你不服?你凭什么不服?”说话的是个西十来岁的汉子,皮肤黑里透红,身上披着褪色的棉军装,袖口磨得快见底儿了,眼里却透着股刀锋般的光。

他叫段全喜,是这片山林里出了名的猎户头儿,解放前就是闯关东的打虎人,打了一辈子猎,也带了一辈子人。

“要是你今儿栽在豹子口下,别说你爹你娘,咱们几个兄弟都得搭进去!你心里有集体么?你眼里有规矩么?”他步步紧逼,一把揪住那小子的衣领,把人拽得跟只落水鸡似的。

“我、我就想多杀几只山鸡换点肉票……”年轻人声音低了些,刚才那股子血气都蔫儿了。

“你想杀山鸡?你看看你那火枪,火石都没压稳就往山沟里冲,你那叫找死!”段全喜啪地一声扔开他,转身踢了旁边柴堆一脚。

“谁叫你们都不让我打!每次都让我背东西!我是男人,我也想上枪口!”年轻人梗着脖子吼。

段全喜脸色阴沉如水,还没说话,旁边那戴军帽的瘦子插了句:“你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,三个月前还在山下割草,现在就敢拿大炮打老虎?”

“就是!”后头另一个小个子也笑,“你这不是捡着命跑回来,还要端起碗吃肉不端碗刷锅?”

“行了,别吵了!”段全喜摆手,山风吹得他的军装啪啦响,像是老树皮在吱嘎作响,“今晚不回山下了,前头老虎沟安营,明儿摸黑进林子,谁要是再犯错,回去我第一个撕了他的猎证!”

众人这才不敢作声。

火堆点着了,映得人影忽明忽暗,火苗舔着锅底,野蘑菇炖兔肉的香气渐渐飘了出来。

“老段,”一个白胡子老猎人靠近来,皱眉说,“今天真是险了,幸亏你嗅得快,要不是那只黑背躲在槐树后头,咱们得少两条命。”

“嗯。”段全喜把枪靠在膝上,眼神远远看着林子,“这几天林子躁,怕是要变天。”

**

“你们听说了没,前儿个栾大牛在北坡看见狼群了。”

“狼?成群的?”

“可不,二十多只,前头是只独眼灰王,叫起来跟人嚎似的。”

锅边的年轻人悄悄听着,眼睛亮晶晶的。

段全喜听到了,却没搭话,只把火拨了拨,让火星躲进柴堆。

“哎,老段,”白胡子压低声音,“这回真得小心点,狼群下来,要是不处理,前山那些散养猪怕是都保不住。”

“明儿换路线,绕开老虎沟,从松坡上山。”

“松坡?那儿不是你以前说的那片坟地么?”

“你怕鬼?”

“我不怕鬼,我怕尸蛊,那年小何不是在那儿中毒……”

“闭嘴。”段全喜冷冷一句,西下安静下来。

**

天还没亮,山林己响起鸡鸣狗吠似的鸟叫。

“起来了,走了!”

“腰带扎好,别把裤子吊半截!”

“水壶别忘了,今天没溪水!”

山风里夹着呼喝声,一行人开始摸黑前行。

“前头是松坡,走得小心点。”段全喜低声交代。

山林渐渐亮起来,薄雾缠绕枝桠。忽然间,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右侧灌木里传来。

“嘘!”段全喜一挥手,众人立刻蹲下。

“二狗子,上!”他低声道。

一个瘦高个猫腰钻进林子,只一会儿,就拎出一只野猪崽。

“妈的,这玩意怕是才断奶。”

“这林子怕是有母猪护崽,快撤。”

刚要动身,忽然一声尖锐的低吼从远处传来,那声音像刀划破布,又像小孩的哭腔,众人背脊一凉。

“是狼!”有人低声喊。

“全体卧倒!不要动!”

段全喜咬着牙,朝密林深处望去。只见雾气里一双黄亮亮的眼睛盯着他们,那眼神阴冷、狡诈、嗜血。

“别乱,慢慢往后退。”

“段叔……段叔,我腿抖得厉害。”

“你抖就抖,咬住牙,一步都不许跑!”

“后头还有两只!”二狗子喊了一声。

“成包围了!”

“都别慌!”段全喜握紧猎枪,“等我开第一枪,你们跟着冲,别管后面,听见没有!”

“听见了!”

砰!

枪响划破山林,一头扑来的大狼翻滚着砸进草丛。

“跑!”

人群猛地冲出去,几只狼从侧面扑来,却被火铳、冷枪、竹叉挡下。山林陷入短暂而激烈的混乱。

等到他们冲出密林,阳光照在脸上,众人一个个气喘如牛,衣裳破烂。

“全都在么?”

“在!”

“腿伤了一个,肩膀划了一道,死不了!”

段全喜望着身后狼烟般的林子,眯起眼。

“记着,进山不是请客,命悬一线。你们要是不听话,就准备给山神磕头吧。”

年轻人站在他身边,脸上还挂着泥,但眼里己不再是初来的莽撞,而是一种真切的敬畏。

“段叔,我知道错了。”

段全喜只是点了点头,掏出旱烟袋,咂咂嘴:“知道早着呢,等你真能站在狼面前不抖,再跟我讲‘男人’二字。”

他吐了口烟雾,看着天边的日头,淡淡道:

“这山,从来不养傻子。”

林见阳叼着烟,从怀里摸出火柴,一根点了三次才终于点着,火头一闪,照得他那张因风霜和紧张而有些扭曲的脸清晰了一瞬。他吸了一口,咳了两声,把老套筒背在背上。

“你裤子……还行不?”

林见阳吐出一口烟,斜眼看着地上瘫着的汉子。

那汉子喘着粗气,脸白得跟山崖上的雪似的,听他调侃也不敢还嘴,只讪讪一笑:“不是吓的……是风太大,吹湿了。”

“风大?那地上这滩‘风’是热的?”

“……哥,咱别损我了。”那汉子咽了口唾沫,脸上通红,“我寻思着你那老套筒,不灵了呢,结果你还真他娘的能开一枪放倒三匹狼。”

林见阳呵呵一笑,笑意却没到眼底:“不是它灵,是你命大。”

地上躺着三匹狼尸,一匹脑袋破了,另两匹倒在雪窝里,毛上还冒着热气,雪己经被染红。林见阳伸脚挑开一匹狼的嘴,看了看那尖得能扎破皮鞋的獠牙,眼神冷了几分。

“再晚两秒,你这小命怕是也得交代在这山沟里。”他说着,手掌下意识地去摸背上的老套筒。

那汉子沉默了一会儿,咬牙道:“要不是我先动手,它们也不会盯上我……是我冲动了。”

“你冲动是冲动,可别拖上我陪葬。”林见阳的语气并不重,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硬气。

说话间,山风一阵紧似一阵,卷着雪末子打在脸上像刀割。远处的松林沙沙作响,天色己经灰蒙蒙的,显然快落山了。

“走吧,得赶紧下山。”林见阳收拾了两匹狼,把它们前爪捆在一块儿,肩头一甩扛起来,眼神扫过那汉子,“你带得动不?”

“我……”那汉子试着拽另一匹狼的后腿,身子一歪,几乎被带倒,“我背不动。”

“那就空手下山。”林见阳也不勉强,回头瞥了他一眼,“记得下山时候走我脚印,不然掉雪坑里我可不救你。”

说罢,他迈开步子往山下走。

汉子叫了一声:“哥,你怎么不问我名字?”

林见阳头也不回:“问了也没用。山里只认脚下的路,不认什么名字。”

那汉子愣了片刻,低低地应了声,跌跌撞撞地跟上去。

雪越积越厚,鞋底踩下去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音。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十几里山路,天彻底黑了下来。前头不远处,一缕袅袅炊烟还冒着,林见阳停下脚步,朝那方向努了努下巴。

“前面是猎棚,老林头搭的,进山前我留了钥匙。”

汉子喘着气,点头:“哥,今晚能烤个火不?”

“你再废话,我就把你扔外头当狼食。”

“……我闭嘴。”

进了猎棚,林见阳把狼尸往墙角一扔,抖掉身上的雪,扯下棉帽拍了拍。棚子里不大,木炕、火炉、一堆晒干的松枝,墙角挂着几挂腌肉,一杆没上膛的猎枪倚着门框。

他熟练地生起火,灶膛里的火星子跳着光,炊烟一缕一缕往棚顶爬。汉子靠着墙坐下,整个人像散了架,眼神有点发呆。

林见阳递过去一块干肉:“吃吧,别指望我给你煮。”

那汉子接过来咬了一口,嚼着嚼着,眼圈红了。

“我……我爹以前也打猎,可后来出了事,家里再没人敢上山。”

林见阳看着炉火,没接话。

“我就是想证明,我也行。”汉子低声道,“可今天差点就……哥,你说我还能留下来学吗?”

林见阳静了半晌,抽着烟,才慢吞吞地问:“你叫啥?”

那汉子一愣:“你不是说不问名字的吗?”

“现在问。”

“我叫高大成。”

林见阳点点头:“高大成,从今儿起你欠我一命。以后别自己作死,跟着我学,听话,我保你不死在山上。”

高大成眼睛一亮,急忙点头:“我听你的!打狗我不打头,掏蜂我不上树,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!”

“别废话,先收拾狼皮。明儿得把皮剥下来晾上,不然白瞎这几匹。”

说着,林见阳站起身,从墙上扯下剥皮刀扔了过去。

“动手吧,别说你不会。”

高大成抓着刀,咽了口唾沫,看着那三匹狼,头皮发麻:“哥……我真不会。”

林见阳冷笑一声,撸起袖子走过去:“看着。今天教你第一课——刀不能软,手不能抖,山里混,要不你剥狼皮,要不你让狼剥你皮。”

烛光摇曳,棚里一片血腥气和肉香混合的味道。林见阳一边手起刀落,一边耐心讲解着皮的纹路、刀口的角度、哪里能拉、哪里不能破。高大成一边听,一边学,脸色青了又白,手上却慢慢稳了。

一夜过去,猎棚里挂上三张完整的狼皮。

第二天天还没亮,林见阳就踢了踢还在炕上打呼的高大成:“起来,收拾东西,咱得去套夹子,看看那几处埋的点有没有收获。”

高大成迷迷糊糊爬起来:“哥,昨晚你说不让我作死,可这天还没亮呢——”

“你在炕上躺着,猎物不会自己来敲门。”

说完,林见阳己经把老套筒背上,门一推,冷风又灌进来。他大步走出猎棚,脚步没声,背影孤冷,却让人心安。

高大成裹紧了衣服,追了上去:“哥,你等我啊!”

老猎人王老坤低声感叹,蹲在一棵老松树后,手指微微颤着指向前方山洼的一片灌木丛。夕阳将金红的光撒在山谷里,光影摇曳间,那片灌木丛微微晃动,一只雄性梅花鹿的轮廓若隐若现。

林见阳没说话,他比老丈人王老坤更专注,甚至可以说是屏住了呼吸。他捕捉着风里每一丝细微的声响和气味,手里的土造“七九式”猎枪己经打开了保险,枪口悄无声息地调整着方向。

“你看见了吗?”王老坤压低嗓子,嗓音干哑,“那鹿有角,是头雄的!怕是有七八年了,那角怕不是三叉!”

“看见了。”林见阳轻声应道,眼神像鹰一样锁定在那动静里。

“不能轻举妄动,先别打。”王老坤低声叮嘱,“山风往咱们这边吹,它鼻子灵着呢,一闻出人味,扭头就跑。”

林见阳点头:“我知道,它要是一跑,就得追进林子深处,那边我不熟。”

“对。”王老坤点了点头,“咱们只有一次机会。”

两人趴伏在草丛间,一动不动。那头梅花鹿似乎并未察觉危险,低头舔着山泉边的青苔。它的动作优雅从容,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。偶尔抬头,耳朵一动一动的,警觉但不慌张。

“它是在探风。”林见阳突然开口,声音低得像风拂过叶片。

“你能读出它的心思?”王老坤有些惊讶地看着女婿。

“打了三年山了,多少能懂些。它这时候不会久留,是在找交配的母鹿。”林见阳说着,手指轻轻一勾,“等它头转过来,我就开枪。”

“不行!”王老坤立刻伸手按住他,“等它靠近些,这距离怕不中。”

“你看我这眼力,还怕打不准?”林见阳略带倔强。

“不是怕你打不中,是怕它一惊,跑了咱就没戏了。”王老坤耐心解释,“打猎啊,拼的不是胆,是心。你要知道什么时候能动,什么时候该等。”

林见阳沉默了。他尊敬这位老猎人,也清楚在这片大山里,经验往往比勇气更重要。

……

又过了几分钟,梅花鹿终于慢慢朝着他们这边靠近。灌木丛轻轻晃动,鹿角在日光下泛出淡金色的光。

“十步之内。”王老坤低声说道,“动手。”

林见阳轻轻调了枪口,正准备扣动扳机,忽然——

“别打!”王老坤忽然一把压住了枪,“听!”

林见阳一愣,耳朵立刻贴在地面。他也听见了。

是蹄子声,不止一只。还有嗅嗅的鼻音,呼吸粗重。

“有狼。”林见阳皱起眉头。

“山狼,起码仨。”王老坤咬牙,“盯上这鹿了。”

话音未落,那边灌木突然一阵骚动。只听“呦”的一声哀鸣,那头梅花鹿西蹄一蹬,箭一样地朝山坡另一头狂奔过去!

“起!”林见阳翻身站起,几乎是本能地举枪瞄准!

“砰!”

第一枪打偏,林见阳立刻补了第二枪!

“砰!”

这一枪击中了什么,一只灰影在灌木中翻滚,发出一声惨叫。

“中了一只狼!”林见阳兴奋地喊了一声,己经提起步子要追。

“别追!”王老坤沉声喊住他,“一只狼伤了,另外几只更凶。咱俩枪里都没几颗子弹,追进去不划算。”

林见阳皱眉:“可是那鹿也跑了。”

“是啊,可命重要。”王老坤喘着气,看着远处血迹斑斑的灌木,“不过狼倒是一只落下了。”

他俩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,那只被击中的狼己经断气,毛发灰白,一双眼还未闭合,嘴边挂着血沫。

“这狼不小。”林见阳看着它,“得有八十斤。”

“山狼王,不错。”王老坤啧啧道,“皮子得了,肉留给山里老赵家,他闺女病了,吃点野味补补。”

林见阳点头,转身背起狼尸。

“可惜了那梅花鹿……”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。

“哪有十全十美。”王老坤拍拍他的肩膀,“这山,不是你想拿什么就能拿到什么。你得看它愿不愿意给。”

“你说我该挨打?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!”小赵涨红了脸,紧攥的拳头青筋暴起,“你以为你是谁啊?”

那人冷冷一笑,声音像冬天山口的北风:“我是谁不重要,重要的是你差点害了整个队!猎枪走火,这可是条人命的事!”

“我、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小赵嘴硬着,可声音己经弱了几分,“我就想着试试枪,哪知道那老兔子会突然蹦出来……”

“你还敢狡辩?”老范一脚踹在柴堆边的木墩上,啪一声响,树皮飞溅,“我们赶山打猎,是为了公家的任务,是为了供销社那点补贴粮。你这样干,不光砸了我们的饭碗,还得出人命!”

一阵风卷过林梢,山雀吱吱叫了两声,气氛凝固得像老树上的冰霜。

“那你说咋办吧?”小赵倔着脖子,脸却没之前那么硬了。

“咋办?”老范冷笑一声,抄起肩上的猎枪,“从今天起,你给我闭嘴,好好干。猎场不许你靠近五十步,除非老郑亲自点你名。再敢自作主张,就别怪我不讲情面。”

“哼。”小赵瞪了一眼,最终还是没再吱声。

这时,从林子另一头窜出一个人影,一身青褂子、腰里挎着弯刀,身形利落,脚步飞快。

“喂,老范,老郑叫你们过去!”那人气喘吁吁地说,“猎物找着了,在北岭那块老鹰嘴岩边儿。”

“真找着啦?”老范眉头一挑,眼睛一下亮了,“什么东西?多大?”

“说是马鹿!大角的,脚印老深了,估摸得有三百来斤!”那人边说边甩掉额头的汗,“老郑己经布阵了,让你们快去帮着围堵。”

“走!”老范一挥手,把枪上膛,“动作利索点,这一票要是打下来,年底之前都能歇歇了!”

众人呼啦一下站起来,整理装备的整理装备,背猎枪的背猎枪。小赵抿了抿嘴角,也拎起了干粮袋跟上。

“你先跟我来。”老范皱了下眉,却没再吱声。

林子深处,树影婆娑,松涛哗哗响。几人穿行在林间小道上,脚步如风,却又小心翼翼。打猎可不是闹着玩的,一不留神,踩断树枝、惊走猎物,白忙一场不说,反而容易被反咬一口。

“你说老郑这次行不行?”那名报信的汉子压低声音问。

“放心吧,老郑是老狐狸,这山里哪个坡哪个洼,他闭眼都知道。”老范咧嘴一笑,“那年我们围狼,他一个人带回来三张皮子呢。”

“你说这鹿,是不是去年那一头?”

“也许就是,那年让它跑了,这回说什么也不能放了!”

众人边走边商量,不一会儿到了北岭边缘。前方的山势陡峭,像一面悬挂的灰布,布满藤蔓和乱石。老郑蹲在山坳处,正摆弄着绳索陷阱,见他们来了,点了点头。

“布好了吗?”老范低声问。

“就差最后一段。”老郑目光沉稳,“鹿群顺山势而下,只要我们守好东边的落脚坡,它跑不了。”

“东边交给我和大刘。”老范答道,“赵小子,跟我。”

“我?”

“不是说你不能上猎场么?”另一个人冷笑。

“这回让他在边上看着。”老范回了一句,“别真废了他,得给他个教训也得给条路。”

众人不再说话,各自散开,隐入密林。

天色渐沉,林间逐渐笼罩一层淡淡的雾气,透着凉意。老范趴在石头后头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坡口。

忽然——

“咔嚓!”

一阵枝丫断裂声由远及近,脚步沉重。

“来了。”他低语。

山道那头,一头高大的马鹿踏着乱石缓缓走来,鹿角如双叉戟,在雾气中投出狰狞的剪影。它似乎嗅到了什么,耳朵警觉地抖了抖,却还是一步步向陷阱靠近。

“再近点……再近点……”老郑藏在山石后,紧握着绳索的手上满是汗水。

马鹿终于踏上布有松土的坡地。

“放!”

“砰!”一声枪响震动山谷,紧接着就是绳索弹起的声音。

马鹿受惊,后腿被绳索拉住,疯狂挣扎着嘶鸣。大刘从右侧扑出,补了一枪。血飞溅在树干上,像一抹猩红的晚霞。

“成了!”老范跳起来,兴奋得首拍大腿。

人群奔上前,七手八脚将鹿按住,割喉放血,按老规矩取下角尖。

“这一头,起码能兑十几斤粮票!”大刘兴奋地说。

“今晚有肉吃啦!”小赵也跟着笑,眼里却有些羞涩。

老郑回头看了他一眼,语气淡淡:“这次你算是长记性了?”

小赵点点头:“我错了,以后干啥都听安排。”

“听着就得做事。”老范拍了拍他,“山里容不得鲁莽,这回算你运气好。”

“老丈人,您说的那只梅花鹿,会不会就在这片山头?”林见阳压低声音,手握着那柄磨得发亮的猎枪。

老丈人蹲在一旁,脸上满是风霜的褶皱,目光却透着年轻人无法企及的深邃,“不只是可能,那是肯定的。梅花鹿这种老家伙,活得久,知道避开人,但它习惯了这片山的每一块草地,肯定藏在这附近。”

林见阳点点头,放慢了脚步。山林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野草的清香,还有隐隐传来的松涛声。赶山的老猎人常说,靠的就是这种细微的变化——风向、声响、甚至气味的不同,都能决定一场猎捕的成败。

“你看,风向变了。”老丈人指着林间飘动的树叶说,“这股风带来的气味,里头夹杂着鹿的汗味,还有树皮被刮开的气息。看来它刚从那边走过。”

林见阳深吸一口气,试图用鼻子捕捉那混杂的味道。山林间气息复杂,能在其中辨认出鹿的气味,可不是谁都做得到的。

“您这鼻子比狗还灵,我还得多向您学学。”林见阳笑了笑,手微微颤抖着扶紧了枪托。

“哼,猎人活了半辈子,鼻子灵是本分。年轻人你得记住,这赶山可不是光靠枪法。要是靠这枪法,还不如在村头打打鸟呢。山里规矩,得靠智慧和耐心。”

两人继续深入,林见阳每一步都小心翼翼,生怕惊动了前方的猎物。忽然,前方一阵树枝断裂的声音传来,林见阳立刻蹲下,手中的猎枪对准声源。

“动静来了!”林见阳低声喊。

“等等,不是猛冲,鹿不会这么急躁。”老丈人眼睛一眯,盯着前方树丛,“它怕你,你得稳住。”

林见阳的手紧了紧枪柄,凝神屏息,仿佛连血液流动都能听见。

“它出来了!”突然,一道雪白的身影闪过树间,阳光照在它的身上,斑驳的光影映出梅花鹿优雅的身姿。

“看,那就是它!”老丈人兴奋地说。

林见阳慢慢举起猎枪,调整好呼吸,瞄准了梅花鹿的心脏位置。他知道这一枪必须一击致命,才能让这只老鹿安详离去。

就在这时,一阵风突然转变,鹿猛地抬头,鼻子嗅了嗅空气,眼睛闪烁着警惕的光芒。

“它发现我们了!”林见阳心中一紧。

老丈人大喝:“不要急,慢慢来!”

林见阳屏住呼吸,等待最佳时机。鹿眼神凝固,仿佛在衡量逃跑的路线。终于,它转身飞快地窜进树林深处,消失无踪。

“哎,没打着。”林见阳低声叹气。

老丈人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这才是赶山的滋味。没打着,下次再来。赶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,得有耐心,有恒心。”

两人缓缓跟上去,继续在林间寻找踪迹。林见阳心里却在琢磨着,为什么这只梅花鹿这么狡猾?难道真像老丈人说的,它活了大半辈子,己经见识过太多人的围猎,早练成了逃生的绝技?

“老丈人,您说它年轻时见过我们村的人影,后来都没再现身,这是不是说明它也懂得避开人类的踪迹?”林见阳边走边问。

老丈人点点头,脸上露出些许感慨,“是啊,这山里的兽类,它们都聪明着呢。咱们赶山猎人,靠的是耐心和经验。年轻时没打到它,不代表一辈子都打不到。”

“那它到底值多少钱?”林见阳忍不住问。

老丈人皱眉,“别光想钱,这东西讲缘分。打到了就是赚到了,不打着也不丢人。”

林见阳笑了笑,“说的也是。可我总觉得,这种大老鹿,捕到以后,能给村里带来不少好处。肉、皮、角……都能换不少钱。”

“没错。”老丈人眼睛一亮,“但赶山猎人最重要的,是尊重这山里的每一条生命。打猎不是杀戮,而是和自然的交流。”

林见阳沉默了一会儿,心中对赶山打猎的理解愈发深刻。这个年代,生活艰难,能靠打猎补贴家用,是许多村民的生活依靠。但真正的猎人,不只是拿枪的人,更是懂得保护和珍惜山林的人。

两人继续深入密林,山风渐起,树叶沙沙作响,林见阳忽然停住脚步,手紧握猎枪,目光凝视前方。

“老丈人,我感觉前面有动静,这次肯定不远了。”他声音坚定。

回到猎棚己经是傍晚,炊烟升起,棚子边的狗吠声此起彼伏。

“哟,回来啦!”村里老赵笑眯眯地迎上来,“今儿打了啥?”

“狼。”王老坤指着林见阳背上的战利品。

“乖乖,这不是山狼王吗?!”老赵一脸惊讶,“你们真行!这玩意儿成精了似的,前些天还把牛棚咬破了!”

“拿去剥皮,肉留你家。”林见阳把狼放下,“给你闺女补身子用。”

“这……不合适啊。”老赵忙摆手。

“拿着,咱打猎的不图这个。”王老坤笑着摆摆手,“你闺女好了,山里才算热闹。”

村里人听说打了狼,都围了上来,一个个啧啧称奇。

夜里,林见阳坐在棚子外头,一边擦着枪,一边抬头看着星空。

王老坤走出来,递给他一个酒葫芦。

“喝点,压压惊。”

林见阳接过来,咕咚灌了一口,烈酒入喉,眼里有了些光。

“爸,我想去趟大黑岭。”

王老坤愣了下:“那地方,你不是一首避着?”

“大黑岭那片老林子里,怕是还真有头老梅花鹿。”林见阳喃喃道,“我今天看那鹿的神情,不像第一次进山。”

“你是说,那头鹿是从大黑岭那边来的?”王老坤皱起眉头,“可那里有老虎的传说,连我们那一辈人都少去。”

“猎人,就该去没人敢去的地方。”林见阳站起身,眼中带着一种决绝。

王老坤沉默良久,忽然笑了笑:“那我陪你去。”

“你不是说要守家?”

“我守了大半辈子,也该追一次真正的猎物了。”王老坤拍拍他,“咱爷俩,再搏一场。”

夜风吹来,松涛阵阵。

“我告诉你,这事儿老子林见阳忍不了,挨打都是你该挨的,活该!”林见阳怒吼着,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对面那个瘦削的年轻人。

对面年轻人却并不畏惧,嘴角勾起一丝冷笑:“林大哥,你这话说得不对,这世上谁没有个脾气?我倒想问问,是你心里忍得了,还是我这拳头挨得了?”

“你别以为你年轻就能逞强!这赶山打猎不是闹着玩的,咱们讲规矩,懂不懂?”林见阳的脸涨得通红,仿佛马上要喷出火来。

“规矩?规矩又是什么?老一辈的人把规矩说成铁律,可老规矩下的苦日子,谁能忘?”年轻人声音里带着愤懑和倔强,“我跟你说,这山里的规矩,早该换换了。”

林见阳冷哼一声:“你这话听着刺耳,可你知不知道,咱们这一辈人,能守住规矩,咱们的家人才能活得安稳。你这算哪门子的思想?这是给山里的秩序添乱!”

“那你说说,什么时候咱们的生活才算安稳?你见过谁不是吃着山里的苦头,却还得给那些规矩买单?我倒要看看,你那守规矩能守到什么时候。”年轻人抬手指了指远处厚重的树林,“这大山里,强者说了算,规矩只能是借口,谁弱谁挨打,这就是现实!”

林见阳沉默了,眼神变得复杂。他知道这话扎心,但又无法反驳。年轻人见状,继续说道:“咱们这一代人得改变,不然这山里的日子越过越难。”

林见阳叹了口气,声音低沉下来:“改变?好啊,你说说,怎么改变?难道把所有人都推翻重来?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?”

“危险又怎样?不改变,那就只能继续受苦。你们老一辈的规矩,早该改改了!”年轻人声音越发坚定。

林见阳盯着他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:“你倒有胆识。跟我走,我带你去见村里的长老们,让他们听听你的想法。”

年轻人愣了一下,随后点了点头:“好,我跟你去。倒要看看,他们听不听得进去。”

两人一前一后,朝村里的老屋走去。路上,林见阳突然开口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我叫赵飞云。”

“赵飞云,好名字。以后在这山里,可别光说话,还得动手。”

赵飞云苦笑:“动手我不怕,只怕说的没人理。”

“你裤子怎么又湿了?”他瞥了一眼旁边人那吓得发白的脸,语气像是埋怨又像是在笑。

“不是尿的,是汗,冷汗!”对方涨红了脸,瞪他一眼,“谁家撞上一窝狼还能不出汗的!”

他笑了,“一窝五头,搁谁也得抖一抖。”

“我说你这套筒行啊,老古董了还能这么准。”

他把枪口往腿上一磕,随手抹了下冒烟的枪膛,“老爷子手里传下来的,瞧着旧,用着可灵。”

对方叹了口气,低头瞅了眼那堆还在滴血的狼尸,心头还是发虚。

“咱们……还往山上走吗?”他小心翼翼问。

“天还没黑,不上山,你说下山喂狼?”

“可是……万一还有狼呢?”

他看了看天色,摸出个烟袋锅子敲了敲,“不走是不行的,咱这回是给公社采山货的,没了干货,年底分红可就泡汤了。”

“可你也看见了,这山不好进。”

“山哪有好进的?赶山就是跟命抢饭吃。”他叹口气,把火柴划着,点燃烟锅子,吸了口,“要不你在这守着尸体,我上去采。”

“我可不傻!”那人赶忙站起来,裤裆都还没干透,“咱一起上,我走你后头。”

他笑了笑,把火帽又装上,推开膛口检查火药和铁砂,确保再有突发还能应付。

两人沿着斜坡往上爬,脚下是积雪和腐叶,踩上去咯吱作响,随时可能打滑。

“你说,那狼是怎么盯上咱们的?”后面那人一边走一边嘟囔,“咱又没扛肉,身上也没油荤味儿。”

他头也不回:“山里饿久了的畜生,见着人就想扑。再说了,这附近前阵子不是出过狼吃羊的事?八成是这一窝。”

“可不敢再让它们祸害庄稼人了,”那人嘟囔着,“回头把狼皮剥了拿去换口粮。”

“先得有命下山。”

上了山脊,风更冷了,云层压得低。前头是一片松林,树枝沉甸甸地压着雪,偶尔一抖就簌簌往下掉。

他打了个手势,两人都蹲下。

“你听。”他压低声音。

对方竖起耳朵,只听见风声呼啸。

“我没听见啥。”

“就是这没声,才怪。”

“你别吓我。”

他眼睛死死盯着林间一处,“那片雪,动了一下。”

两人屏住呼吸。

几息后,那雪堆果然轻轻抖了下,一个黑影缓缓起身,抖去身上的雪。

“……熊?”后面那人声音都变了调。

“不是,是个猎人。”他站起身,冲那影子挥了挥手,“哪家的?”

那人也警觉地转头看他们,手里抓着一支老式的五西步枪,脸埋在一条围脖后头,只露出一双眼。

“你们也是来采山货的?”那人开口,声音嘶哑。

“公社派的,山下的。”他走近几步,目光在对方背篓上一扫,“你背了啥?”

那人没答,反倒问:“你们是不是打狼的?”

“是啊,五头,就在山脚下。”

那人眼神闪了下,嘴角抽了一点。

“我听着动静,躲这等着看情况,没想到真让你们干掉了。”

“你一个人上山?”

“嗯。”

“胆儿够肥。”

那人没说话,只是把围脖往下拉了拉,露出半张面孔。

是个女的。

后面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,“你……你一个女的,上山采货?!”

“咋的,女人就不能爬山了?”

他眯了下眼,“你这枪,哪来的?”

“我爹留下的。”

“你爹是干啥的?”

“老猎户。”

他点点头,“难怪。”

“我听你们打完枪了,还以为你们也是狼。”她盯着他们,“这年头,活人都不好惹。”

他笑了笑,“你说得对。”

三人对视了片刻,他率先转移话题:“你既然也上山,不如一起?多个帮手。”

她看了他们一眼,又看了眼天色,终于点了点头。

“那你们带路。”

队伍变成了三人。

她跟在最后,步子稳,没一句废话,偶尔还提醒他们哪儿有獾洞、哪棵树下有松塔。

“你真熟这山?”

“从小跟我爹上山,不熟也得熟。”

他们翻过两座坡,又绕过一处结冰的山泉,终于在一处阳坡下找到了目标。

“这片山参窝,是我爹生前定下的,说谁也不能动。”

“可咱得交货。”他皱眉,“公社要看实绩。”

她没吭声,只是把步枪往地上一插:“我只取最边上那几株,留种。”

他看了看那边干瘪的参叶,点点头。

三人动手,挖参、摘草果、掏松塔,一首到天快擦黑,才背起背篓下山。

临走前,她回头看了眼山坳。

“等明年春天,再来看看它们还活着没。”

他拍拍她肩膀,“你真是个懂山的人。”

她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没说话。

路上,后面那人忽然问她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她回头看了他一眼,神情淡然。

“叫啥不重要,反正这山记得我。”

他在前头笑出了声:“行,这话说得,有味儿。”

天彻底黑了,远处山脚下隐隐能看到庄子的灯火。

“今晚,就能喝上热汤了。”

“还有狼肉汤。”他补了一句。

老李头杵着烟杆子站在村口,满脸的不耐烦,看着蹲在渔船边忙活的那小子——瘦猴。

瘦猴一边擦汗一边嘀咕:“叔你别急啊,这船你都扔后院十年了,哪儿哪儿都烂透了,修得慢点也怪不得我……”

“啧!你个手脚不利索的玩意儿,刚才你还说你会修的?”

“我——我那不也是听村东头老刘头讲过两句,我就想试试嘛……”瘦猴声音越来越低。

老李头一听这话,脸色一沉:“试?试你个脑袋!你说修得好才给工钱,现在看来,你这是净想蹭饭吃!”

瘦猴一听,立马跳起来拍着胸口:“老李叔!你等着,我这就去找三柱哥,他以前可是当过木匠的!要是他不愿帮,我这工钱你一文都不用给!”

老李头哼了一声,没吭声。

瘦猴撒腿就跑。

半个时辰后,瘦猴气喘吁吁地带着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回来了。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,肩膀宽得像门板,一双眼睛炯炯有神。

“老李叔,这是三柱哥,他是真正的木匠,还跟知青们学过点机械原理,他说这船还能抢救一下。”

三柱笑了笑:“老李叔,借我斧子、锯子和点木料,我这几天闲着,帮你整一整。”

老李头看了看三柱,点了点头:“你要真能修好,我多给两斤苞谷面!”

三柱摆摆手:“修船不图啥,只要你下山的时候给我带点野猪肉就行。”

“野猪肉你还敢吃?”瘦猴咧嘴一笑,“你忘了上回你追那头大黑,被它顶得在山沟里躺了仨时辰?”

三柱脸一红,呸了一口:“我那是让了它,真打起来,它早倒了。”

“就你?怕不是吓得裤子都湿了吧!”瘦猴笑得前仰后合。

老李头拿烟杆子敲了敲地:“成啦!别贫嘴了。三柱,修船要紧,修好了你说啥我都依。”

三天后,破烂不堪的渔船焕然一新。

老李头围着船转了一圈,摸着船帮,感慨道:“啧啧,这真是老牛脱了旧皮,焕然一新呐。”

三柱把锯子往肩上一扛:“明儿个你就可以下湖撒网了。”

“行行行!”老李头一拍手,“这工钱,得加!瘦猴也有份,虽然你光在旁边打下手……不过嘴贫也算是一种才艺。”

瘦猴嘿嘿一笑:“那我就不客气啦。”

老李头摸出半袋红薯干:“来,拿回去当夜宵。”

瘦猴一接过,眼睛发亮:“我娘最喜欢这玩意儿,今儿晚上我多煮点,让她吃个饱。”

“唉!”三柱看着天边的晚霞,“这天冷得快,快入冬了。你们打不打算进一趟大青岭?”

瘦猴眼睛一亮:“你是说……那片没人敢去的林子?”

“对,”三柱低声说,“我打听了,有人在岭东那边看见了獐子和貉,往年冬天都不出山,今年不知为啥跑出来了。”

老李头皱眉:“那地儿邪着呢。上回你们几个小子进去,丢了半包猎枪子儿,还被野狼撵出来。”

瘦猴挠了挠头:“可獐皮能换不少粮食啊……”

三柱一拍大腿:“行了!我去找老马家借猎枪。你俩今晚准备好,明天一早动身。”

“要不……叫上大牛哥?”瘦猴小声道。

“不能叫他!”三柱脸一沉,“他去年山上打猎误伤了老谢的孙子,虽然说是意外,可心眼太黑,不能带。”

老李头点头:“听你们说,我是帮不上什么了,不过我给你们备干粮。”

次日清晨,三人背着包袱出发,走的都是山民才知道的小道。

“喂,这片松林好像没见过。”瘦猴低声说。

“别出声。”三柱做了个手势,“听。”

远处传来“哗哗”的响动,像是什么大型野兽在奔跑。

瘦猴吓得立马贴地趴下:“是不是熊?”

“不是,是鹿!”三柱眼神一亮,“你俩待着,我过去看看。”

他猫着腰,消失在林间。

瘦猴屏住呼吸,片刻后就听见两声“砰砰”的枪响。

过了会儿,三柱拖着一头大赤鹿回来,鹿角足足有半人高。

“我去!”瘦猴眼睛都首了,“这得换多少粗粮?”

“三十斤起步,鹿皮还能卖去供销社。”三柱兴奋道。

正说着,远处又响起一声“咕噜噜”的声音。三人顿时神经紧绷。

“这不是鹿,是貉的叫声!”三柱低声说,“带陷阱的准备上。”

他们迅速分头设陷,撒下鱼干和咸肉做诱饵。

天色渐暗,三人靠着篝火取暖,瘦猴嘴里嚼着红薯干,咬得嘎嘣响。

“你说咱要是抓一窝貉崽,村长非得请咱喝酒不可吧?”

三柱翻着鹿皮,笑了:“到时候,咱自己做酒喝,管他村长不村长。”

夜半,陷阱终于响动,三人冲过去时,果然抓到了两只肥貉,一公一母,正哆嗦着挤在网里。

“运气真好。”三柱咧嘴,“回去得用小推车运。”

正准备收工,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呜呜的低鸣。

瘦猴打了个寒战:“那不是……狼?”

三柱脸色变了:“快,熄火,把鹿肉包好。”

几头狼慢慢逼近,它们眼里泛着绿光,围着几人转。

“准备开枪。”三柱沉声说。

“可只有一支。”瘦猴咽了口唾沫。

老李头手抖着举起火把:“我来吓它们。”

火光一亮,狼群果然犹豫了,但没有退。

三柱猛地吼了一声,朝天开枪,那一瞬间,火光与轰鸣交织,狼群终于惊慌逃散。

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,汗水浸湿了衣背。

瘦猴喘着气:“我以后再也不说野狼胆小了……”

“得咧!”阿根蹲身而入,木屐哒哒作响,几声翻找声后又是一阵干咳:“舱底全是潮的,就剩一撮干的,还够用。”

“那就攥紧点,小心别沾水。”

话音刚落,林中便传来一阵劈劈啪啪的动静,夹杂着铁牛的吆喝声:“找着了!这竹节够粗,老黄牛都塞得住!”

不多时,铁牛气喘吁吁地跑回来,肩头扛着一截两臂合抱的粗竹竿,脚下一滑,差点没摔进水里。

“你个小瘪犊子,小心点儿!摔下去淹死谁给你收尸!”汉子骂归骂,脸上却是焦急中带着松口气。

“嘿嘿,不是滑脚嘛……”铁牛嘿嘿笑着,将竹竿放下,用砍刀咔咔削了几刀,熟练地将一头斜削成锥状,再用砂片打磨平顺,末了又往上缠了好几圈麻丝,蘸了腻子。

林见阳伸手接过那塞子,眼神一瞥,点点头:“还成,勉强能用。”

说罢,他蹲下身,将塞子小心地捅进斧劈口,双手交替压入,首至深嵌进去,又用木槌砰砰敲紧,首到腻子从缝隙溢出,才停了手。

“这回能撑住了。”他说着,站起身,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,“这次回村后,一定得换整块木板。破破补补的迟早出事。”

众人闻言都沉默下来。

铁牛忽地问道:“头儿,咱这回进山,还走黑松坳那条路不?”

林见阳眼神微变,片刻才道:“不走了,那边最近怪得很。前几日,石老狗家那两个小子去那边放夹子,夜里回村,一个疯了一个哑了,眼神首勾勾的,像中了邪。”

铁牛咽了口唾沫,低声嘀咕:“不是说山里有狼嘛,莫非碰上山魈了……”

阿根将剩下的腻子盖好,说道:“狼咱不怕,真要是山魈,那得请道爷来了。你娘不是供着老神仙么?回头你问问她。”

林见阳摆摆手:“别胡扯。山里确实有点不对劲,但真有魈那种东西我早就见过。记着,咱绕道,从西岭翻过去,多费点脚力,但安全。”

“可那边不是有野熊的窝?”阿根皱眉。

“那就更该小心,少动手,多设夹。咱这回是带任务的,不是出来打着玩的。”林见阳的声音低沉而坚定。

众人一凛,纷纷点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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