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弄池（1/1）
藏珠记第9章 弄池
金陵，池下弄，林府。
博山炉晕出的烟丝撩拨人的浅浅睡意。
少女伏在案上，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，仿佛还沉浸在梦境的余韵中。她的面容清丽脱俗，皮肤如凝脂般细腻，一双杏眼带着初醒的朦胧，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，几缕发丝轻轻垂落在书桌的古籍上。少女正值豆蔻年华，约莫十六春秋，一双清澈的眼眸初露风华。
“二小姐，该起身喝药了。”丫鬟墨书悄声端着一碗中药，一旁小丫头见是墨书，赶忙掀起月纱帘。
听见有人唤自己，林婉儿轻轻启身，衣料轻柔，她穿一身蜜色香妃纱裙，袖子上绣着淡淡的云雷纹，宽大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。
“今日这药怎么与昨日不同”，她心下叹气，却不得不尝尽这翠玉碗中苦果。
“夫人新换了一位郎中，改了方子。”墨书小心翼翼地投上目光。
“这么多年这么多汤药，一碗一碗的灌下去，我的病也是不能好全了。”
“二小姐别说这样晦气的话，夫人听了会不高兴的。”
林婉儿微微摇头，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。她知道自己这病，早已深入骨髓，非人力所能挽回。这些年来，她尝遍了世间的苦药，却依然难以摆脱这缠绵的病榻。每当夜幕降临，疼痛便会如期而至，如同利刃刺入她的骨髓，让她无法入眠。“墨书，你不必担心。”林婉儿轻声说道，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无奈和坚韧。“只是，这病已经根深蒂固，即便是华佗再世，也难以回天。”
墨书闻言，眼中闪过一丝心疼。她看着林婉儿瘦弱的背影，心中不禁泛起涟漪。
“二小姐病的这些日子，永王派萧大人来过，带了京中最时兴的料子和吃食，都是二小姐幼时在京中喜欢吃的。”
“他倒是有心。”林婉儿侧脸一红，遂又忙嘱咐道：“此事可不许母亲知道了！”
“这是自然的！东西是萧大人带给咱们大公子的，让转交给二小姐”墨书忙点头。“还有一串紫檀珠子！永王记着与二小姐一同长大的情分。特意交代了让二小姐亲启。”
那是一串上好的佛珠，由一颗颗圆润光滑的紫檀珠子串联而成，每一颗珠子都透着淡淡的檀香，其中有一颗特别引人注目，其上刻着一行细小而精致的五铢字迹。林婉儿抚摸着“婉儿”二字，每抚一次脑海里便闪过一次永王那俊朗却玩世不恭的脸。
“夫人说，二小姐患的是心病。少让二小姐待在佛堂，哪有女孩子家天天呆在观音面前的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婉儿小心翼翼地戴上佛珠，抻过袖子遮住手腕。
翠微园乃林学礼与其正妻陈氏的住处，于林府最北端。
翠微园掩在雕梁画栋的月洞门后，穿过月洞门，便是一片开阔的庭院，庭院之中，奇石嶙峋，流水潺潺，一座小巧的假山矗立其间，山石间渗出的清泉，汇聚成一池碧水，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荷叶，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。
翠微园的四周，种植着各种珍稀花卉，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其间。
林婉儿进去请安时，陈氏正与堂下一名举止娴雅的官眷细说着玩笑话。
陈氏已年过四十，但保养得宜，面容依旧秀美，只是眼角眉梢间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。她身着华贵的牡丹锦袍，头戴金翠步摇，显得端庄而雍容。见到林婉儿进来，她微微一笑，眼中流露出几分慈爱之色。
“婉儿，你来了。”她轻声招呼道，语气中满是温柔和亲切。
林婉儿恭敬地行礼，轻声说道：“女儿给母亲请安。”
陈氏点了点头，示意她坐下。林婉儿依言坐下，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旁边那位官眷身上。她看出对方身上的服饰和气质都非同一般，心中不禁好奇起来。
“这位是？”她试探着问道。
陈氏闻言，笑着介绍道：“这位是赵夫人。赵大人如今在朝中担任要职，还不快见过赵夫人。”
“赵夫人安好。”林婉儿见状，也忙起身恭敬道。
赵夫人点了点头，目光在林婉儿身上停留了片刻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。她听说林婉儿才华横溢，美貌出众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。
“早就听闻林府的二小姐才貌双全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。”赵夫人温言夸赞道。
陈氏闻言，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。“赵夫人过奖了。”她轻声说道：小女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罢了。”
三人又聊了一会儿闲话，赵夫人便起身告辞了。送走了赵夫人后，林婉儿回到翠微园。陈氏见她回来，便让丫鬟退了下去，房间里只剩下母女二人。一阵缄默后。
“婉儿。”陈氏轻声唤道。
“母亲？”林婉儿回过神来，看向母亲。
“今日赵夫人来，为的是你的事，她娘家兄弟在简王手下当差，说话间你也到了年纪。不过我听你父亲说，你想去学斋读女学。”墨书站在小姐身后，心跳不仅漏了一拍。
“母亲！”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，忙起身行礼：“母亲，女儿愚钝，不想日后落得个粗鄙的名声，这才恳求父亲。”
“想读书是好事，不过你身为林家女自要知道身上的责任是什么，读书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我可以应允，只是，你须明白”陈氏顿了一顿，抿了一口茶继续道：“保养好身子，嫁入东宫才是要紧事。”
林婉儿闻言，脸色一白。
“永王再得皇上宠爱，到底不是嫡出。贵妃再得圣宠，也终究是贵妃，皇后所出的简王才是东宫正统。十月，皇后就要给简王选妃了，听赵夫人的口气，皇后属意成化将军的长女沈符，可这两名侧妃的位子还是空悬。婉儿，你需得明白，你的婚事关乎整个林家的未来。咱们林家能否回京，成败在此一举”
“母亲，女儿明白。”
“好，婉儿。”陈氏语气中恢复了温柔和慈爱。“只要你心中有数，旁的事母亲便不拦你。只是，你需得记住，无论何时何地，都要以林家的利益为重。”
只是在翠微园说了几句话，墨书便感到自家小姐神色郁郁。
“小姐，您怎么了？”墨书见林婉儿神色不对，关切地问道。
林婉儿回过神来，轻轻摇了摇头。“没什么，只是有些累了。”
“小姐，大夫说了，小姐不宜多思。奴婢给您煮一盏红枣茶养养神。”
慧极必伤，情深不寿。
这八个字是太医初次诊脉时说的话，此刻就像判词一样刻在林婉儿心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