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逆途（1/1）
藏珠记第4章 逆途
长安，四月初二，翰林院
秦昭明一夜未合眼了，说不清是倒春寒闹得，还是另有心事。据他当上翰林编修已过去三月有余，来了这翰林院，才知这里竟是天下第一闲差。不是天天摸鱼打秋风，就是被另三名翰林庶吉士拉着散衙时去东街喝酒，好不自在。
也许是日子过得太滋润，秦昭明理了理案头的杂乱，偎着暖炉子正欲伸个懒腰再会“周公”，却被一阵骚乱吵了个分明。
秦昭明抬头望去，只见一个身高六尺余的男子正只身朝着自己走来。他穿一身川绸制成的紫色绣鹤圆领袍，头戴银雀压纹乌纱帽，腰间系着独山玉暗金腰带，不挂任何纹样的荷包。逆着光，男子往门口巍巍一站，年轻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表情。
秦昭明来翰林院的日子不久，却也深知元祐朝官吏等级礼法森严，正三品官袍，又生的如此年轻，左不过二十五六的年岁，比自己还小上三五岁。除当朝太师萧祁之子，永王伴读，吏部侍郎萧承郁外，还能有谁？
秦昭明一愣，忙拜道："下官翰林院编修秦昭明，不知侍郎大人下降，有失远迎，还望大人降罪。”
"秦昭明，可知罪？"萧承郁的声音清冷而浑厚，仿佛包含着无尽的威严。
秦昭明一愣，心中愈发疑惑，忙答道：“大人，下官前来翰林院任职尚未满百日，若说有何罪过，便是未曾为朝廷立下半点功劳，还望大人明示，下官好改过自新。”
萧承郁嘴角微微上扬，似笑非笑，道：“你可知圣人为何会让你进入翰林院？”
秦昭明想了想，小心翼翼地回答：“下官资质平庸，不过因前任编修突然致仕，翰林院急需填补空缺，故而有幸入职。若说有何特殊之处，恐怕是下官自幼酷爱诗书，勤奋好学，些许文采曾博得乡里称道。”
萧承郁目光如炬，仿佛要看穿秦昭明的内心：“你的文采的确令人称道，然而圣人让你进入翰林院，并非只因你的文采。你可知，自我朝建立以来，文官对圣人不亲言官之事多有口舌，这事在翰林院可属寻常？”
秦昭明闻言，心中一震，忙拜道：“大人所言之事，下官略有耳闻。但下官自诩忠诚，从未参与过任何党派之争，更不敢对圣人的决策有所质疑。”
萧承郁目光微闪，道：“圣人决断高明，断不会以口舌论忠奸，倘若你真是忠臣，就阖该尽心为圣人效力才是，如何每日偷奸耍滑，你既如此喜爱喝酒狎妓，何不奏请吏部早日还乡去，也好不耽误你这身蟒袍！”
秦昭明闻言，汗如雨下，忙道：“大人教训得极是，大人教训得极是”
萧承郁听完微微一笑，道：“好，你的忠诚我已明了。那你可知圣人当下最忧心何事？”
秦昭明心中惴惴，小心翼翼地回答：“下官愚钝，不知大人之意为何？”
“秦昭明，你可知你身在翰林院，肩上的责任重大？圣人选你入仕，是期望你以文笔之力，为国为民，贡献一己之力。你岂能如此懈怠，贪图享乐，置国家百姓于不顾？”
秦昭明闻言，心生愧疚，再次跪拜：“大人，下官知错。下官定会痛改前非，奋发图强，为国家分忧，为百姓谋福祉，不负圣人之望。”
“好，既然你已知错，那便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”说罢，便从袖中拿出一封奏疏，递给秦昭明：“我朝素来敬仰前朝盛学之遗风，意在承办秋闱女官科举变法，秋闱策答合格者可封书画院女诏等职，此时由吏部承办，翰林院协同，不可懈怠！”
秦昭明双手接过奏疏，心中慌乱不已。朝廷要承办女官科举，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奇事，倘若变法失效，落人口实，自己的这顶乌纱帽只怕就成了变法中的尘灰沙子了。
然而，秦昭明心中虽有忧虑，却也知道官场中事，从来都是当权者的游戏，自己一个末流文官除了逐级照办之外，别无他法。
秦昭明深吸一口气：“下官定会尽心竭力，配合吏部办理秋闱女官科举之事，力求圆满完成圣人的重托。”
萧承郁点头满意：“很好，你既已知错，那就好好去做，莫要让圣人失望。现下离秋闱不足六个月时间，秦大人定要好生协办才是！”说罢，他缓缓站起身，整理了一下衣物，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。
离了翰林院，萧承郁上了马车后直奔永王府去。
永王李岩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，恭惠贵妃独子，颇受圣人宠爱。虽说十六岁便开府居于宫外，可圣人与贵妃仍像幼时一般留于宫内常青阁居住，王府形同别业。
此时，永王李岩正坐在书房的罗汉床上，手持一书、两名侧妃各只执左右，李岩见萧承郁进来，便立刻屏退了左右。
“你让我办的事，已办妥。”萧承郁进了主人卧，便脱掉乌纱帽交给左右侍女。
“今早朝堂因你有意广纳女官之事沸议不断。我险些丢了半条命去，所幸圣人清明决断，答应了此议，否则我只怕当庭荣休了去。”
“这帮酸儒自然不知我为何要兴办此事，父皇因门阀豪强困扰多年，若不借机削弱这帮士族，这才是我大燕之患。”李岩笑嘻嘻地替萧承郁摆上了一盏金坛雀舌“变法之事，我志在必行，若无萧大人两肋插刀的情谊，只怕此事早就夭折了！”
萧承郁对永王微微一笑，接着道：“既然是殿下所求，承郁自当尽心竭力。只是这秋闱女官科举之事，殿下可有深思熟虑？此乃开天辟地之举，一旦失败，只怕会引起朝野动荡。”
永王李岩闻言，神情严肃起来，正色道：“此事我自然深思熟虑过。我朝自建立以来，朋党之流愈发严重。而女子在闺中无所事事，若能通过科举选拔，让她们为国家效力，岂不是美事一桩？
萧承郁盯着他良久，目光之中似乎带了些许寒意“到底是为了除患，还是为了你自己别的什么盘算，可不许瞒我。”
“咱们一起长大的情分，我自是什么都不瞒你！”李岩说罢，拉起萧承郁的袖子，央他起来：“波斯国进贡了一对乐姬，模样甚是可爱，父皇赏给了我，我送你一个可好！”
萧承郁忍俊不禁，他自己家中倒还有一些萧夫人赏下来的美伶人，自己一个都不碰，全置之后院不理，李岩深知他不近女色，忙改口道：“我与你说着乐呢，我知你不爱这个，也知你意图避世，便向父皇求了一个好去处给你，金陵斋宫督学可好？不日就可出使金陵去！”
萧承郁闻言一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