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章 尘世迷途(1/1)
野人生存记第74章 尘世迷途
尘风离开了林氏生物科技那栋冰冷光洁的摩天大楼。~墈`书-屋? ?更?芯,嶵·筷+
午后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,瞬间包裹了他。不同于办公室恒温的虚假舒适,也不同于健身房汗液蒸腾的闷热,这是真实的、带着灼人温度的日光。他微微眯起眼,敏锐的感官瞬间被城市汹涌的声浪和气味洪流冲击得微微眩晕。
尖锐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如同无数把钢锥,从西面八方无休止地扎刺着耳膜。轮胎摩擦柏油路面的噪音、公交车沉重的引擎轰鸣、远处工地打桩机沉闷的咚咚声…各种频率、各种强度的声音混杂在一起,形成一股永不停歇的、令人烦躁的声浪背景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汽车尾气味、食物摊点油腻的香气、下水道隐约的酸腐气、还有行人身上五花八门的香水或汗味…这些气息交织缠绕,粗暴地塞满他的鼻腔,让他怀念起神农架清冽的风中那纯粹的草木、泥土和水汽的味道。
他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,高大的身躯、线条冷硬的面容、简单的工装裤和越野鞋,与周围西装革履或时尚靓丽的行人格格不入,引来无数好奇、探究甚至略带警惕的目光。这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,刺在他裸露的皮肤上。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背脊,像一头误入闹市的孤狼,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。
城市的尺度让他感到一种深切的迷失。高楼大厦如同冰冷的钢铁森林,切割着天空,投下巨大的阴影。宽阔的马路车流如织,川流不息,红绿灯机械地闪烁着,指挥着蚁群般的人群匆忙移动。一切都秩序井然,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庞大和冷漠。他握了握拳,指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——那里空空如也,陪伴他浴血搏杀的那柄顶级军匕,因为不便携带,留在了林洛然的别墅里。一种失去倚仗的、更深的不安悄然滋生。
“华安新村…”一个名字,带着岁月沉淀的陈旧感,从记忆深处艰难地浮现。那是他前世的家。一个普通的、老旧的国营厂职工小区。父母…尘建国,张秀芬…两张刻在骨子里的面容瞬间清晰起来,带着慈祥的皱纹和温暖的笑意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,钝痛伴随着汹涌的酸楚首冲鼻腔。重生以来,被生存、战斗、适应挤压到角落的思念和愧疚,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将他淹没。他还能见到他们吗?在这个陌生的时间刻度里,他们是否安好?自己如今的样子,该如何面对父母…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,便如同燎原之火,再也无法扑灭。!d,a′k!a~i\t?a~.\c-o?m¨去华安新村!立刻!现在!
他停下脚步,站在汹涌的人潮边缘。阳光刺眼,车流喧嚣。他需要工具。他想起林洛然给他的那张黑色卡片。伸手探入口袋,指尖触碰到那光滑而坚硬的卡片边缘。他拿出那张象征着巨额财富和无尽便利的黑卡,又拿出那部同样冰冷的智能手机。这两样东西,是这个钢铁丛林给予他的通行证。
他笨拙地解锁屏幕,手指在光滑的玻璃上显得有些迟疑。凭着这几日在林洛然身边观察到的零星记忆,他点开了一个黄色的图标——出租车软件。界面弹出,要求输入目的地。
“华安新村…”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,尝试着用不太熟练的拼音输入法,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戳着屏幕。动作生涩而缓慢,引得旁边一个等公交的年轻人投来诧异的目光。输入完成,点击“呼叫”。屏幕上跳出一个里程 600 公里时间约为 7 小时的界面 和车牌号码。尘风紧盯着屏幕,看着那个代表车辆位置的小点在地图上缓缓移动,最终停在了他面前。
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停下。司机摇下车窗,看到尘风高大冷硬的模样,明显愣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警惕,可他并不想错过这个大单!
“是…是你叫的车?去华安新村?”
“嗯。”尘风拉开车门,高大的身躯挤进后座,空间瞬间显得逼仄。他报出那个刻在灵魂里的地址:“华安新村,三栋二单元,二零一。”
“好嘞。”司机透过后视镜又打量了他几眼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还是闭上了嘴,发动了车子。车厢里弥漫着廉价的空气清新剂味道。尘风侧头望向窗外,飞速倒退的街景如同模糊的色块,无法在他眼中留下任何痕迹。只有那个老旧小区的轮廓,在记忆深处越来越清晰,带着家的温暖气息和一种近乡情怯的惶恐。
车子驶离繁华的市中心,高楼大厦逐渐被一些低矮的、外墙斑驳的老旧楼房取代。街道变窄,行人的步伐似乎也慢了一些。尘风的心跳,随着熟悉的街景碎片偶尔闪过而不断加速。
经过了 7 个多小时, 终于,出租车在一个陈旧的小区门口停下。“师傅,到了,华安新村。”司机说道。
尘风随意的付了钱(他也不在意车费多少),——用手机支付,是林洛然教过他的简单操作——推门下车。·2?芭^墈?书+蛧? \唔_错+内!容?站在锈迹斑斑的小区铁门外,他愣住了。
记忆中的华安新村,红砖墙,水泥路,楼间距很大,楼下有花坛和老人下棋的石桌。而眼前…
哪里还有什么三栋二单元?哪里还有什么老旧的家属楼?
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被高高的、印着房地产广告的蓝色铁皮围挡圈起来的巨大工地!围挡内部,数台巨大的黄色挖掘机和打桩机如同钢铁巨兽般矗立着,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地基己经挖得很深,裸露的泥土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黄褐色。几栋刚刚露出地面几层、覆盖着绿色防护网的钢筋水泥骨架,正野蛮地刺向天空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柴油燃烧的味道。
前世的家,连同承载着无数记忆的角落,被彻底抹平了,只剩下一片象征着崭新与毁灭的巨大伤口。
尘风站在原地,高大的身影在喧嚣的工地背景前,显得异常孤独和凝固。阳光落在他光洁的头颅上,反射出刺眼的光,却驱不散他眼中瞬间涌起的巨大茫然和空洞。一种被连根拔起、彻底放逐的冰冷感觉,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。他像一尊被遗忘在废墟旁的雕塑。
“小伙子,找人啊?”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尘风僵硬地转过头。一个头发花白、穿着洗得发白的汗衫、摇着蒲扇的老大爷,正坐在小区门口斜对面一棵老槐树下的马扎上,好奇地看着他。
“嗯。”尘风的声音干涩得厉害,他指了指那片轰鸣的工地,“这里…华安新村三栋…二单元?”
“早拆啦!”老大爷用蒲扇点了点工地,提高了嗓门压过机器的噪音,“去年就拆干净了!这片地卖给‘恒泰地产’了,要盖新的大商场和高档住宅楼!你是找原来住这里的人?”
尘风的心脏猛地一跳,像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:“尘建国…张秀芬…住三栋二单元二零一。您…认识吗?”他几乎屏住了呼吸,每一个字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。
老大爷眯起浑浊的眼睛,努力回忆着,蒲扇摇动的速度慢了下来:“尘建国…张秀芬…三栋二单元二零一…”他念叨了几遍,突然一拍大腿,“哦!想起来了!老尘两口子!对对对,就是住二零一!老尘是厂里的八级钳工,技术顶呱呱!他爱人张老师,在厂子弟小学教语文的,人可和气了!”
尘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血液似乎在奔涌:“他们…现在…搬去哪了?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老大爷脸上的表情却黯淡下来,叹了口气,摇着蒲扇,语气充满了唏嘘:“唉…造孽啊!老尘两口子,命苦哇!”
尘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,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心脏。
“他们那个儿子…叫尘风是吧?”老大爷没注意到尘风瞬间惨白的脸色,自顾自地说着,“听说是个当兵的,还是特种兵?可有出息了!老尘两口子提起儿子,那叫一个骄傲!可后来…唉…”老大爷重重叹了口气,浑浊的眼里满是同情,“听说是在边境执行什么秘密任务…牺牲了!连…连个尸骨都没找回来!部队来人送的信儿和抚恤金…”
父母…他们知道这个消息后怎么承受得住…
老大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,如同隔着厚重的水幕:“…老尘当时就晕过去了,住了好久的院…张老师…唉,人一下子就垮了,头发全白了…整天抱着儿子的照片掉眼泪…后来这房子拆迁,他们也没心思要新房,拿了补偿款…听说…听说就搬去城西的‘静安园’公墓附近租了个小房子…守着儿子的衣冠冢…” 老大爷的声音也低了下去,满是心酸,“再后来…就听说张老师先走了…没两年,老尘也跟着去了…唉,白发人送黑发人,这心啊,是活活疼死的啊…”
静安园…衣冠冢…
尘风的世界彻底失去了声音和颜色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位老大爷的,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车流人海中穿行。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,凭着本能移动着脚步。城市的喧嚣彻底远去,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,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楚。
他拦了一辆车,报出“静安园”。司机看着他失魂落魄、眼神空洞的样子,没敢多问。
静安园公墓依山而建,远离市区的喧嚣,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低低啜泣。空气里弥漫着香烛和新鲜泥土的味道。
尘风走过一排排冰冷的墓碑,目光茫然地扫过上面陌生的名字和照片。巨大的悲痛如同沉重的铅块,压得他喘不过气,脚步虚浮。他失去了方向,只能沿着主路,麻木地向墓园深处走去。
不知走了多久,他来到一片相对老旧的墓区。这里的墓碑样式朴素,不少己经显出岁月的痕迹。
忽然,他的脚步钉在了原地。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,死死地锁定了前方不远处,并排而立的两块墓碑。
墓碑很旧了,青石的颜色有些黯淡。左边墓碑的照片上,是一个头发花白、面容憔悴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温婉轮廓的老妇人——张秀芬。右边墓碑上,是一个同样苍老、眉宇间刻着深深愁苦与刚毅痕迹的男人——尘建国。
而在两块墓碑下方,最靠近土地的位置,还嵌着一块小小的、独立的黑色石碑。上面没有照片,只有一行冰冷的镌刻:
爱子 尘风 烈士之墓
生于X年X月X日 卒于X年X月X日**
青山埋忠骨 精神永长存
“青山埋忠骨…”尘风喃喃地念着,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。
他踉跄着,几乎是扑跪到了那三块墓碑前。冰冷的青石板硌着他的膝盖,却远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。他颤抖着伸出手,布满厚茧的指尖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、无法言喻的悲痛和思念,轻轻抚过墓碑上父母的名字,那冰凉的触感如同电流,击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坚强。
指尖最终停留在那块小小的、属于“尘风”的黑色石碑上。指尖触碰着冰冷的“尘风”二字,剧烈地颤抖着,或许尘风真的死了,他己不再是那个尘风!
“爸…妈…”一声压抑到极致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痛苦呜咽,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,破碎地逸出。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,额头重重地抵在父母墓碑冰冷的基座上,宽阔的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。没有嚎啕大哭,只有那压抑到灵魂深处的、无声的悲恸,如同沉默的火山,在死寂的墓园里弥漫开来。滚烫的泪水,终于冲破了那野人坚韧的桎梏,汹涌而出,砸落在长着稀疏青苔的冰冷石板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
他不再是那个神农架的那个冷酷野人,此刻,跪在父母和“自己”墓碑前的,只是一个被命运彻底放逐、失去了所有来处、痛失至亲的…孤魂野鬼。
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墓碑之间,与墓碑上父母沉静的遗像形成一种令人心碎的对比。照片上,母亲张秀芬的眼神似乎透过岁月,带着无尽的哀伤和未能释怀的牵挂,静静地看着跪在墓前、面容冷硬却泪流满面的儿子——一个她再也无法认出、也无法拥抱的儿子。
风,吹过寂静的墓园,带着深秋的凉意,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。